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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古剑二|乐夏】青琐闼

从名字来看它们是长得有点像个系列……




青琐闼

 

 

乐无异&夏夷则

 

 

“你有没有去过长安?”偃师笑着说。年轻的偃师有琥珀色的瞳仁。“很早的时候便醒来。很晚的时候也不入睡。无数人在那里活着,交谈,做事,走动。最好的酒千钱,然街头自己用大瓮酿的也很清甜。最好的菜万钱,然街头面摊的汤料也是老板独家传了三代的秘方。南海的明珠,西域的香料,北疆的毛皮,东溟的鲸脍,所有你想得到的,天涯海角的宝物,都聚集在这里。……五更起百官上朝,马蹄踏过砖石潮湿的一尘不染的缝隙。最富有的人和最贫穷的人,最快乐的人和最痛苦的人,最高贵的人和最低贱的人,呼吸的是同样的空气,看到的是同样的景象。……在这里,你永远不会寂寞。”

 

他显然熟识长安,从少年起就家住长安,轻车熟路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点心,最有趣的玩意,哪里的评书最好听,戏最好看。“长安是你的故乡吗?”“我想,大概不是的。”年轻的偃师说。“或许是因为近几年回去的太少了。回忆是神奇的魔术,任何人事物在回忆里,都会比原先的更美丽些的。”“为什么不回去?”“因为在其他的地方,有更重要的需要做的事情。”

参看他的相貌,这话突然很有说服力了;他的尖削的下颔和鼻梁,他瞳仁的颜色。甚至他血统里那种有点离经叛道的不安分的意味,都证明他身份的特殊。他右眼戴着一个纤细的木头的圆镜框。

 

“我想过几年,我还是会回去长安。因为我的父母都在长安。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。虽然他们现在身体还很好,精神很健旺,但过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很想念我的。我也很想念他们。”年轻的偃师说。他想了想,又补充说。“我还有一个朋友,也在长安。”这句与前句不是一回事。语境已经改变。“我从小就很少有朋友,也许是因为我家太有钱。来我家的人,都是有求于我爹的,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。那些自以为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的人,我厌烦的不想去看他们的眼睛。我的朋友小时候也在长安。但是我们没有机会碰到。”长安那么大。多少一墙之隔的人在里面毫不相识,直至死去,也无遗憾。

 

“你们后来遇到了吗?”“废话。”偃师说。“如果你曾和一个人一起坐在鲲鹏背上飞到很高的地方,看下面只剩下缤纷的色块,那么你们的交情一定不会很坏的。”“那么你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?”年轻的偃师吓了一跳,连连摇头。“到目前为止,我们还没人对之前的友谊提出过否定?”“但你的语气,就好像从此不再能够见到他了一样。”

 

“唔。”偃师说。“这是没法子的。理论上说,只要活着,总是还有机会。我曾有一个师父。他死了。可能在很早以前就死了。然后在我面前,又死了两次。他死了,我就再也无法见到他,就好像绳子断了,悬挂的重物落入大海。雨落上天,水覆重起。没那回事,完全做不到。我的朋友是不一样的。他被困在一个地方,我没有办法进去,他没有办法出来。也许并不是没有办法,但是没有必要。只要知道彼此都仍旧过得很好,就够了。”

 

“你是怎么确定他过的很好呢?”“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人如果做出了自己的选择,就只好假装他已经心愿得偿。其他的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。这些在一开始就已经有所衡量。你知不知道偃甲?偃甲的驱动力是有限的。身为偃师,所做的就是尽其所能的减少部件的磨合,帮助运转的顺畅,降低磨损和消耗,以使它运作的时间更为长久。古时的人造一座偃甲的钟表,也许只能走一个月。放在我手中,我可以让他走十年。在我们之后,会有更出色的人出现,让他走上百年,一千年。但无论是任何人,都不可能造出一座那样的钟表,让它完美的,永不懈怠的走下去。如同医术可以拯救人的病症,却不能拯救人的衰老。”

 

“有谁知道那些散失的力量去了哪里?”偃师自言自语的说。“甚至比突如其来的死亡都来得更无法扭转。雨落下地,云收上天。既不能找到失误,更无法做出修正。”“对了,我们第一次认识,不是在长安,而是在江陵。”兵家必争的江陵,在太平盛世,有一种繁华和残破并重的苍冷和肃穆。独自坐在客栈的房间,听外面雨声淅沥。有人敲门,手里提着往下滴水的纸伞。来人看起来很怕冷,衣服看起来很厚,边缘都镶着皮毛。掀开油绿的竹帘,灯火摇曳。苦涩的茶香。年轻的偃师揉揉鼻子,苦笑的站起身来。

 

 

“你不想见到我吗?”“想的要命。”年轻的偃师诚实的回答,时光突然倒流,对面人被噎的一个后退,噩梦般的称呼,亲密又尴尬。“那为什么不来见我?你明知我只能在那里。”那是偃师所深爱的长安的心脏。“太可惜了。”偃师说。“除了那里,什么地方都好。唯有在那里,我叫不出你的名字。”江陵的雨下了一整夜。

 

 

Fin.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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