苑芷的文库

Farewell.



亲爱的,此时此刻,我记不清你的长相了。希望这是一件可以被原谅的事。因为我们相见的次数毕竟太少了,乃至于相比之下连接起千里迢迢的两端的网络,那一头的你似乎才是真实的形象。我们曾把多少的时间投入进去,每日每月,连续几个小时,虚耗在那些缤纷的琐屑之上;屏幕右下角闪烁的图标,带来是怎样一种廉价的惊喜啊!我至今可以轻易的找出这些因为数量过于庞大而毫不珍贵的证据,如同一千张糖制的破碎又混合在一起的拼图,融化在口中有一股风化的淡薄的甜味。我在那其中看见你笑,看见你哭泣,你激烈而真挚的爱恨,多变的厌倦与感动,自以为就此触摸到你一部分温热的内核。 
我时常想人是何等害怕被丢弃,被遗忘,因此才有社交,有多种联络的渠道,拼命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模样,希望得到回应,赞许,爱抚,希望被记住,同时也面对别的模样,笨拙的去回应,去爱抚,去描摹对方的轮廓。我们是这错综复杂的网格上薄弱的一环,妄图形成不靠任何外在东西也能连结的力量。我时常想你是否感到恐惧,你什么时候开始明白那结果已经无可逆转,又或者永远也不知道,或许那样还幸福一点?这种联系终究是不牢靠的,虚幻的,注定要被人嘲笑的;这些我终究一无所知,就如同你离去的刹那我的一无所知。 
但我并不打算因此感到烧灼的愧疚,就像我并不为这苛酷的离别而感到特别的悲伤。生者的悲伤如何能及上死者的悲伤?而几十年后我们都将无一例外地死去,在那样的时刻想到你的等待,大概会感到一种感激的平静,如同从一个眷恋的场所出发去往另一个值得期待的目的地。我们终将以同样的形式,虫豸和蝼蚁,泥土和腐烂的石块,连着露水一起被掩埋的枯叶和花蕊,海水的蓝色和凝固的岩浆,消解的精神和躯壳,细胞和原子,什么东西也好;在某个必将到来的时刻欣喜地重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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